博物东坡·笔砚丨东坡与文房四宝：笔砚诗书福泽长

　　■ 阮忠

　　《苏轼全集》里有一篇《万石君罗文传》，收在“苏轼文集”部分，按理当是东坡的作品，否则不会入集。但有人疑惑，觉得东坡不会写这样的文章，因为它不是真正的人物传记，而是模仿唐代韩愈《毛颖传》写的游戏之文。韩愈《毛颖传》以拟人的手法写了一支毛笔的故事。这支毛笔正当其用时被封为中书君，当它毛秃，所写又不如君意的时候被贬，死于“管城”，这“管城”其实是笔杆。韩愈为此遭到了弟子张籍的批评，说他不该以文为戏。《万石君罗文传》也以拟人的手法为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立传，现在找不到充分的依据说这篇游戏之文不是东坡的作品。韩愈和东坡是严肃的作家，都奉行儒学的道统，主张文以载道、文为适用，韩愈能够写，东坡也是能够写的，况且东坡在日常生活中比韩愈幽默诙谐得多。

　　“砚”喜少年时

　　东坡一生好文房四宝，在海南三年，日夜与文房四宝相伴。那时的海南环境艰难，东坡在《行琼儋间》说，“登高望中原，但见积水空，此生当安归，四顾真途穷”，孤悬海外，没有归路，交通的困难影响了他的生活。他居儋三年留下一部《海外集》或说《居儋录》，明清两代不同的编纂者导致收录诗文有差异，大体说来三百多篇诗文以及“海南三书”《书传》《易传》《论语说》无一不是他用笔、墨、纸、砚写出来的。他在海南给小儿苏过写过一封小札，说砚细密而不退墨，纸润滑而字易干燥，都是上品。还说自己平生没什么嗜好，唯喜欢好笔好墨，罪贬海南，凡养生器物十无八九，佳纸墨行将用尽，将何以自娱？不禁为之感慨。

　　《洞庭春色赋》用的是李氏澄心堂的纸

　　文房四宝的笔墨纸砚，最不难解决的是砚，东坡从惠州来儋州，自己随身带了酒具，必然也会有笔、墨、纸、砚相随。他渡海在琼州，给琼州太守张景温写信，前往儋州途中写了《行琼儋间》，在儋州写了《到昌化军谢表》，都是有笔、墨、纸、砚伴随的证明。他好砚少年时就开始了，十二岁时，在眉山纱縠行故宅曾与一群小伙伴凿地为戏，得到一块浅碧温莹的异石，扣之铿然作响。于是父亲苏洵把它磨制成一方砚，称为“天砚”，送给了东坡。元丰三年（1080年）他贬黄州途中，寻找“天砚”而不得，直到元丰七年（1084年）才在书箱里找到这方砚，喜出望外。

　　(五代)周文矩《文苑图》，现藏故宫博物院。描绘四位文士赏诗雅集的场景，童子在一旁研墨。中国文人与文房四宝的关系格外紧密。

　　相传东坡晚年北归，离开海南之际送了一方端砚给学生姜唐佐，姜唐佐在背面刻上了题记，说是东坡元符三年（1100年）平调到廉州时，临别赠送给他的。东坡好砚，给许多砚写过铭文，如《鼎砚铭》《端砚铭》等。也以砚赠人，儿子苏迈去做德兴尉，他以砚相送，砚铭道“以此进道常若渴，以此求进常若惊，以此治财常思予，以此书狱常思生”（《迈砚铭》）。苏迨与他告别，他送砚一方；还将一方龙尾石砚寄侄儿苏远，说他为人像自己，称之为“小东坡”。

　　海南制墨忙

　　在海南，东坡最成问题的是墨，墨消耗量大，供不应求。他早年曾存墨待用，多时数百方。在内地时，有时接受别人的馈赠，他的弟子李廌曾送给他二十八丸用麝香加工成的墨，香气袭人；也曾找人要墨，他自己说：黄庭坚向他学书，以书法闻名于世，好事者争以精纸妙墨求之，黄庭坚常携带的古锦囊里，满是好纸好墨。黄庭坚也是书法大家，为人写字，别人送他精纸妙墨，东坡说自己“强夺”，也是师生间的趣话。他曾造油烟墨、高丽墨，在海南制墨，称为“海南墨”，和唐代制墨名匠李庭珪制的墨质量相近。一次制墨，险些酿成火灾，事后他写了《记海南作墨》，说在元符二年（1099年）腊月二十三日，烧松木制墨时灶火大发，差点烧了房子。火灭，就不再制墨，但这次的成效不错，得佳墨大小五百丸，可入漆者几百丸，够一生著书用了。他还说过教潘衡制墨的事，金华的潘衡初来儋州时，起灶制墨，烟浓而墨不精，他告诉潘衡，把烟囱改长，把火灶改宽，烟少一半，墨也就可以了。相传潘衡制成后在墨上印着：“海南松煤，东坡法墨。”

　　苏轼铭从星砚

　　“苏黄”以砚会友的洮河砚

　　苏东坡的雪堂砚

　　东坡在海南，笔不匮乏。他在惠州时，曾花二十钱买过两支笔，笔毫松散，墨水相浮，不可用；感慨自己随身带的笔腐败不能用，以致用鸡毛笔。他曾说宣州的“诸葛笔”擅名天下，杜君懿在宣州时，收藏了许多，东坡说自己参加科举考试时，君懿送了他两支。二十五年后，他贬在黄州，君懿已死，其儿杜沂仍存有父亲毛笔。他还记叙了君懿保存笔的方法：每一百支，用一钱水银粉，用开水调成稀糊胶笔，笔永不为虫蛀且润软不干燥。一次，友人唐林夫送他“诸葛笔”两束，每束十支，东坡大喜。应唐林夫所求，为他书行草数张。还有钱塘程奕笔，东坡说它择毫虽精，但形制诡异，人不便把握。但他一次购得几百支，说北方无此笔，携以北行。东坡对笔的制作和保存有自己的体会，他在《记南兔毫》里说“南兔毫”未经霜雪，故不耐用；在《记古人系笔》里说到笔毫的制作：古法系笔当用生毫，笔成，饭甑中蒸之，饭熟取出，悬水瓮上熏染数月才可以使用。

　　钟情成都六合麻纸

　　关于纸，东坡提到有人用花艳红笺、有人用绢纸，还有澄心纸、黄纸等。他喜欢的是成都六合麻纸，在成都浣花溪，因溪水清滑胜过一般，当地人在溪边沤麻楮作笺纸，纸洁白可爱，如果离开浣花溪，水质变了，造的纸也不行了。扬州则有蜀岗的大明寺井，井水与浣花溪水相似，水流成溪，溪边人也造纸，与蜀纸不相上下。他还对苏过说过，从前有人以海苔造纸，现在没有了，今人以竹造纸，也是古代没有的。

　　东坡在海南，除了他的“海南墨”外，他用的笔、纸、砚都难以明确究竟是什么，但他对四者都相当熟悉，海南当时只有条件供他制作“海南墨”，如果有条件可以制作笔、纸、砚，也许东坡会一试身手。像他教潘衡制墨，俨然是一个能工巧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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