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周刊丨神奇的蛇钮印

■ 贾宾

中国印章的历史悠久，早在殷商时期人们就开始使用印章了。已出土的古代印章中，蛇钮印造型奇特、数量稀少，且多为西汉印。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的滇王之印、海南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朱庐执刲”银印，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两枚。

“执刲”是爵位名

1984年5月，原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乐东县文化馆工作人员在本县进行文物调查时，于村民那里发现了“朱庐执刲”印章，并对该文物进行了征集。印为银质，呈正方形，厚0.8厘米，边长2.4厘米，通高1.9厘米。印钮近似兽首蛇身形，“蛇”头部微微上扬，通体布鳞，尾部作须纹，呈曲身爬行状。印面铸刻阴文篆体“朱庐执刲”4字。1994年2月，国家文物局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历史博物馆专家史树青对“朱庐执刲”银印进行鉴定后认为这是真品，其年代为西汉时期，可拟定为国家一级文物。西汉“执刲”印目前全国仅发现两枚，另一枚1975年出土于广西合浦县的西汉墓葬，印文暂释作“劳阜执刲”或“劳邑执刲”。该印为蛇钮琥珀印，通高2.1厘米，边长2.3厘米。这两枚西汉“执刲”印的大小、形制基本相同。

资料图：西汉“朱庐执刲”银印。海南省博物馆藏

西汉时，印章有“通官印方寸大小”之制，而汉制一寸约合现在2.35厘米。我国已发现的西汉及王莽新朝官印边长多在2.1~2.7厘米之间，以2.3~2.4厘米较多见。“朱庐执刲”银印边长2.4厘米，符合西汉官印之制。“朱庐执刲”4字为小篆体，阴文（白文）铸刻，周边无“田”字格，这也体现了西汉时兴起的白文无边的印章风格。秦代方印印面文字多加“田”字格，长方印（半通印）多加“日”字格。西汉早期仍有少数印沿袭秦制，如“文帝行玺”“景苍令印”上皆有“田”字格，“赵眛”等印上有倒“日”字格，但与秦印有所不同。据此推断，“朱庐执刲”银印的年代应晚于南越王墓（赵眛墓）。

资料图：“朱庐执刲”银印（印面）。

仅从“朱庐执刲”的字面意思看，“朱庐”是地名，“执刲”是爵位名。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执刲”已是一种官爵名称，“执刲”又作“执圭”或“执珪”。据史籍记载，圭是古代贵族朝聘祭祀时手里拿的上尖下方的玉器。“执圭”作为爵名大约始于春秋，到楚国时已十分流行。西汉“高祖初起，官爵皆从楚制”，到了西汉中晚期这一爵名才逐渐消失。

“朱庐”与朱卢县

我国历代官印皆有定制。秦朝明确规定，只有皇帝的印章才能称“玺”，用玉制作；其余的印章统一称“印”，用铜制作。到了汉代，印章制度进一步完善，汉武帝时期朝廷明确规定了官印的等级制度。

西汉元鼎年间，经过多年休养生息，社会日趋稳定，生产经济迅速发展。汉武帝为了加强对岭南地区的控制，派出使者抚定南越，后因南越国丞相吕嘉反对内属汉王朝，继而反叛，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汉武帝派伏波将军路博德、楼船将军杨仆等率兵平定南越。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汉王朝在南越国故地分置合浦、交趾等九郡，其中珠崖、儋耳两郡位于海南岛上。

为加强对海南岛的统治，西汉王朝派出官吏在儋耳、珠崖两郡进行管理。但这些官吏大肆搜刮岛上的奇珍异宝，欺压奴役民众，民众被迫暴动以抗之。汉王朝不得不仓促调整海南岛的行政管理机构，先后于汉昭帝始元五年（公元前82年）和汉元帝初元三年（公元前46年）罢弃儋耳郡和珠崖郡。此后，朝廷另置朱卢县，属合浦郡管辖，以便“民有慕义欲内属，便处之”。

西汉王朝沿袭旧制，赐予有战功的将臣执珪爵位。“朱庐执刲”银印在海南岛上被发现，当与西汉时罢弃珠崖郡后又置朱卢县有一定关联。古代“庐”与“卢”两字相通假，“朱庐”即“朱卢”。按照秦汉官制，郡守掌治其郡，秩二千石，后更名为太守；郡尉掌佐守典武职甲卒，秩比二千石，后更名为都尉。“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银印青绶”，这表明郡守（太守）、郡尉（都尉）皆可被授予银印。由此可见，“朱庐执刲”银印的主人职位较高，俸禄在二千石左右，应是相当于郡守、都尉一级的官吏。

朱卢县是合浦郡下辖的五县之一，《汉书》提到它时特别注明为“都尉治”。按照汉代官制，都尉（郡尉）的职责为典武备，掌握军权。西汉罢弃珠崖郡后，面对当时岛上社会动乱的状况，为维持仅有的一个县级政权，须派出军队驻守，故在朱卢县实行“都尉治”，这是有可能的。同时，也说明朱卢不仅是一个县级行政机构，其治所所在地可能也是一处军事要地，当有重兵驻守拱卫。综上推测，“朱庐执刲”银印是西汉晚期中央政权给立有战功的朱卢县守官的赐印，银印的主人应是担任朱卢都尉这类职务又受封执刲爵位的军政官员。

“朱庐执刲”银印的发现，表明西汉王朝“罢弃珠崖”之后并没有完全放弃对海南岛的管辖，其政治和军事影响仍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并延续着，海南岛也始终没有脱离中央政权的统治版图。

印钮为何是蛇？

蛇钮印，传世和出土的均很少，且多为西汉印。目前仅见“彭城丞印”“滇王之印”“浙江都水”印、“汉倭奴国王”印等几枚。由于蛇钮不是汉代官印的常例钮式（如虎钮、龟钮等），故一般很难仅凭蛇钮判断其主人的官爵高低。但从上述蛇钮印来看，这类官印的主人多为边远地区的官吏、少数民族首领或邻国君王等。正因如此，有人认为“朱庐执刲”银印的主人，也可能是一位获得勋爵的海南少数民族人物。

资料图：“浙江都水”印。上海博物馆藏

收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的滇王之印，是一枚蛇钮金印，1956年发现于云南昆明石寨山古墓群6号墓，印面边长2.4厘米，重90克。这枚印章的出土，表明6号墓墓主的身份为古滇国的某一任国王，同时印证了《史记·西南夷列传》所载“古滇国”真实存在。

资料图： “浙江都水”印（印面）。

《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汉武帝平定南越后，曾派使者召见滇王，“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由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彼时滇王和夜郎王不了解汉朝幅员之辽阔。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汉武帝“发巴蜀兵击灭劳浸、靡莫，以兵临滇”。滇王这才真实感受到汉朝的强盛，主动示好，于是汉武帝在滇国设益州郡，赐滇王王印。有研究者认为，汉武帝之所以赐滇王蛇钮印，是因为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有崇拜蛇的文化习俗。

资料图：滇王之印。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朱庐执刲”银印为何会遗落于乐东，目前难以考证。宋代科学家沈括在《梦溪笔谈·器用篇》中说：“今人于地中得古印章，多是军中官（物）。古之佩章，罢免迁死皆上印绶；得以印绶葬者极稀。土中所得，多是没（殁）于行阵者。”据此推断，“朱庐执刲”银印可能是担任朱卢都尉这类官职又受封执圭爵位的军政人物，在海南岛上从事军事活动，遭到反抗，或被打死，或战败逃亡，不慎将随身携带的银印遗落在了海南岛上。

“朱庐执刲”银印是迄今海南发现年代最早的一枚古代官印，具有很高的历史和艺术价值。同时，它也是海南岛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归西汉中央政权管辖的一个物证。